小镇生活---芳邻：Joel & Sandi
当初买下这座房子时，院子前面是条有点倾斜的土路。好在从我家车道左拐上土路，车轮子转不了几下就下到小区主路上。虽然并无大碍，可是看看从主路大河支流般连接小区各处的柏油路，我们很诧异：如何只有这一段是被遗忘的角落？
出手房子给我们的是一对老夫妇。老爷子木讷，老太太彪悍，而他家偏是女主天下。交涉到后来，老太太出尔反尔，虽然在房屋经纪的调停下，我们最终买下了房子，但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这小区里的住户，连原房主在内，都最少是十年以上的住户, 我们因此颇为担心老太太临走会在邻居里说我们的坏话。她实在不是个善茬儿。
搬进来时刚过了圣诞节。那个冬天晴天多，也不冷。第一个星期没怎么见着人，我们打算周末挨家挨户去打招呼。
一天从外面开车回来，看见左手第二户人家前有个花白头发男人在擦车。我们连忙停了车，上去做自我介绍。男人摘了手套，和我们握手。站在他家洞开的车库门前，我们聊了有半个钟头。
这个男人就是Joel。
那半个钟头里，我们解开了土路之谜。原来当初小区修路时，Joel牵头，组织各家平摊费用。虽然“平摊”并不是绝对的公平，但若斤斤两两计较起来，恐怕一百年也办不成事。大家都赞成，唯有老太太和Cathy （她独自住在我们旁边的一座小房子里）反对。反对的理由是她们两家位于小区中部，主路只用得上一半，平摊费用不公平。任Joel磨破了嘴皮子，两位怎么也意识不到，土路那部分铺上柏油，受益的是她们，而小区里其他住户也得分摊这个费用。要说亏，Emma和Ale比她们亏多了。然而两位女士死活不同意，老太太还把怨气都发在Joel身上。Joel无计可施，赌气撂挑子不干了。Fred看不下去，拍板决定小区其他住户按原计划平摊费用，单留下土路不管。
“Those two are different!”Joel摇着头对我们说。
说话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从房子里跑出来，笑嘻嘻地和我们打招呼。Joel介绍说那是Madi，他的孙女。
我们临走邀请他们一家来做客，Joel搔搔头，笑着说：“太好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哪个人见过那房子的内部呢！我们都很好奇。”
Joel和太太Sandi是我们在小区里最早的访客。那天他们带来了Madi，还有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是她们的孙女。
Sandi是个漂亮女人。初见，我以为她不过五十来岁。后来才知道她已是花甲年纪，比Joel大五岁。我喜欢她的快人快语。第一次登门，她劈头就说：你们不介意一个criminal吧。我们俩一愣，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正在和前儿媳打官司，为了争夺两个孙女的抚养权。由于律师的愚蠢，她被前儿媳抓住了把柄，告她妨碍司法公正，正在Probation。婆媳二人的恩怨要追溯到十一年前。那时候Sandi和Joel抚养大了一儿一女，正计划着享受第二次蜜月。突然祸从天降，儿子因磕药入狱，儿媳酗酒，和儿子也离了婚。两个年幼的孩子一下被推给祖父祖母。十一年，好容易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前儿媳突然闹上公堂。Sandi一面说，我一面想：敢情美剧里那些狗血情节是有着深厚生活依据的呀。
我们说话的时候，Madi一直安静地坐在祖母身边。她妹妹只顾着和妞妞玩。
Madi眉宇间有Sandi的影子。Sandi和Joel骄傲地告诉我们，她是班里最好的学生。我领她看我的书房，她告诉我将来要做医生或是律师。我知道她在学校选了拉丁文，就问她难不难。她耸耸肩说：容易极了！我给了她一本印象派画册，她很高兴地拿给祖母去看。
Sandi和Joel最终输了官司。比失去抚养权更让二人伤心的是Madi在法庭上说，她愿意跟着母亲过。Madi的母亲在餐馆做女招待，收入很不稳定。Madi在宣判后请求祖父祖母将来负担她上大学的学费。Sandi对她说：“亲爱的，你选择和母亲过，你的学费就得她负担！”
过了很久，Madi才告诉Sandi，她在法庭上那样说是因为母亲威胁她。去年，Madi一度被送进医院。她试图结束自己刚满十七岁的生命。
今年秋天，Madi就要是大学生了。她拿的是全奖，学校离母亲家不远。
两个孙女走后，Sandi和Joel有了很多自己的时间。夏天的傍晚，他们有时牵着小狗来我家露台上坐坐。Fred有时候也在，带着Joze。
三个男人照例喝Keystone。Sandi只喝葡萄酒，给我们大家讲他们去墨西哥旅行的见闻。他们现在每年都去墨西哥度假，和一大群老朋友一起。
去年Sandi和Joel张罗着开了Block Party，除了Cathy没有被邀请，全小区的住户都参加了。我第一次见到了Sandi和Joel的儿子。非常腼腆的一个人，不到四十岁，头发都掉光了。他的女朋友也来了。很讨人喜欢的一个胖女人，在一座养老院工作。
一次Sandi对我说：“人真是难以捉摸。他一直是那么乖的孩子，喜欢运动，喜欢开玩笑。怎么突然就变了呢？！我们并没有偏心，两个孩子却这么不同！”Sandi一直说她女儿是天使。
我看着Sandi，不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