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 - 我与中国最后一批在押战犯同一天被“赦”

2024-02-23 03:46:26

渐渐发现每天当母亲文字的搬运工有着极其简单的快乐;这是可以了解他们那代人经历的最近最直观的窗口。母亲的文字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幽默,她的年轻她的抱负她对未来的想象,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显得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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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

1975年3月19日当我登上回家的列车后,车厢的广播喇叭里传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将于今天释放最后一批在押战犯的消息。我无意中就永远记住了这个回家的日子。

我是因病回家的,那时叫病退,我生性好强,刚直,用现代观念界定就是整个一个大傻帽。所以我忍受不了干病号活的屈辱,三十七计,走为上上计。

从决定要离开兵团起我就在酝酿着回家的路线。修了5年地球,也该逛逛这个修过的地球了。每次探家重复走的那条线早就腻了,无奈实在舍不得那与家人相聚的12天探亲假啊。想逛地球的企图终也没机会兑现。这下机会来了,自由了,没人管了,有时间了。至于以后的路如何走?管它呢,先玩了再说。于是就私下里紧锣密鼓的筹措着自己即将实施的行走路线。离家时我曾带了一本中国地理地图,根据地图我的出游路线应有两条:一是巴彦——北京——济南,一是巴彦——兰州然后贯穿整个陇海线,最后在徐州换车回济南。经过仔细研究,应该是第二条理想,可行。且不说此线上的诸多城市,兰州,西安,郑州,洛阳等城市可逛,就单一个陇海线就可观的很。它西起兰州,途经陕西,河南,江苏东至连云港,整条线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南依秦岭,北顺渭河,那奇观异景就可想而知了。想着心里就有些沸腾起来。还有那共产主义信徒的朝圣地延安,我虽身败,共产主义的信仰还尚存,延安肯定是要去的。还有那郑州的二七纪念塔,也是自己的仰慕。

我的整个计划是:兰州要倒车,小憩一下,视情况而定,好就多呆,不好立马走人。此行西安是重点,因他有许多可看的古迹,它又是去延安的必经之路,关键的是西安有我们家的一位邻居,时下在陕西省委任职(此人后调北京求实杂志社任书记)在那里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和指点。再就是郑州,二七纪念塔一定要去的,小学时就知道的二七大罢工,如能亲眼目睹一下该是多么的有意义。真是革命理想高于天啊!而我的整个计划中,走陇海线观景是我的初衷。

3月19日在朱CH顾HJ的陪同下我办好了回家的一切手续后来到了巴彦车站,当我把钱塞进卖票的小窗口时,却被推了出来,售票员告知,没有你这样买票的,去济南的通票要买走北京的线路。我怀揣着二百多元钱,自认为像个小财主,可还是算计着想省钱,我知道买通票比零票要便宜,却没想到中国铁路比我精,人家跟本就不这样卖。那好吧,我只好先买到兰州,我迅速的算了一下,先买到兰州,再从兰州买通票到济南应该是最省钱的。

很快,北京到兰州的快车进站了,当缓缓的列车在我面前噶然停止时我惊异的发现车上走下来的竟是同连的战友周L,她也同时发现了我,来不及寒暄,周L的反应太快了,她马上指着靠窗口的一个位子大声的对我说,你坐这,这是我的位子。妈呀!人都下来了,还她的位子呢,我深深地感到还是战友情深啊。并立马上车理直气壮的走到那个靠窗的位子,这对我来讲是很重要的,观景指望靠窗的位子呢,已坐到那个位子上的人也很知趣的让给了我。那时的人就是有礼貌。来不及对周L及战友们说声谢谢火车就将我彻底的带离了那个我曾经挥霍青春的地方。

踏上旅程的兴奋,将我所有的哀愁埋在了心底,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初愈的病人,忘记了未知的命运,忘记了我只有22岁今后的路将在何方。

巴彦——兰州的景很一般,就像那个修过的地球,除了沙包就是沙蒿,一望无际,渺无人烟。只是看到了黄河流经内蒙的第一座大桥。快到银川时土坯的房屋多了起来,银川车站人的服饰表明这是一个回族居多的城市,满车站的男人都带着小白帽。后来和人谈起到过的城市,我曾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到过银川,其实仅是在火车上看了一眼而已。

天渐渐暗了下来,车厢里亮起了灯,对面的一位小伙子同我攀谈起来,他是天津到内蒙的老插,此是去兰州上大学,工农兵学员。当他得知我是病退回家的,竟夸张的叫了起来,说我是金命,说自己命苦,生是大西北的人,死是大西北的鬼。我惊愕的看着他,不知他的话是正话还是反话,学没上成,又成了病退我都苦不堪言了,怎麽还是金命?真是得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不过此人的一句话使我改变了要在兰州停留的原意,他说兰州可差了,还不如他们学校好玩。于是我更改了在兰州停留的计划买了最早去西安的车票。

兰州车站乱成一团,除了没有兵匪外整个一个旧社会,逃荒的,要饭的,成堆成堆的。必要的事办完后,感到有些饿了,就近找了一个饭店,我四下扫了一眼,吃饭的只有我一人是女的,面对诸多乞丐不禁有点恐惧,看了菜谱点了一个糖醋里脊,我爱吃鱼以为糖醋里脊就是糖醋鲤鱼,端上来后一尝,什么鱼啊,就是炸肥肉。还没待我开吃,要饭的呼的一下围了上来,可能欺我是一女的吧。我又气又怕一拍筷子不吃了,当我离开桌子回头看时那一盘里脊已被他们抓空了。面对庞大的乞丐群,自己真有些怕了,怎麽办?在候车室我挤进了现役军人的堆里。

清晨我登上了兰州——西安的列车。随着东方鱼肚白的渐现,窗外的景观渐渐养眼起来。我的座位不靠窗就站在窗前看,临窗的是一位当地人,他见此状,将他的座位让给了我,我贪婪的望着窗外的景色,随着列车的东进山峰越来越多,我眼不眨的找寻那座与泰山相提,被称为西岳的华山。

整条山脉像与疾驰的列车并驾齐驱,了无尽头。

五十年代,地理科学家将秦岭山脉定为中国南北大陆的地理分界线,就是说以秦岭为界,秦岭以南为南方,秦岭以北为北方,这是因为秦岭以南的汉中和四川盆地的温暖多春,且没有受到北方寒流的袭击是受惠于秦岭山脉对寒流的屏蔽。所以秦岭的南面山势平缓而绵长,林木茂盛而繁多。而秦岭的北面呢,我想大概也是由于与凌冽的寒风不息的较量吧,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神功刀斧下的悬崖峭壁,山涧深谷。雄伟而险峻。

秦岭是一条绵延的山脉。领略它的最好途径应该是乘坐火车,经过多年的补充和修整的陇海线,如果是现在乘坐火车我想更能目睹他的奇异风光。

我坐在疾驰的列车上,极力将这壮观的山河尽收眼底。当火车有些弯度时我惊异的发现我们竟是疾驶在高高的桥墩上,桥下是纵横的溪流和滚滚的渭河。列车被高高的桥墩托着,像一条飞的巨龙,我乘坐着飞的巨龙在关中平原的大地上与秦岭,与渭河,并驾齐驱------。

有人对此景赋了两句诗:千重山峰边民,  万条沙溪纵横。我看后忆起当时的情景也写了两句:

远眺群山峰峰华山当首,  底俯川流溪溪渭河尽收。

当日晚九时许,我顺利的到达了西安的邻居家。那时车速慢,如现在只要九小时就可以了。在西安我将自己知道的景点都逛到了,大小雁塔,碑林,钟鼓楼,半坡,兵马俑,城墙等。感受不大,仅是履行自己的计划而已。但是我喜欢吃,这在现在已成为一种时尚,一种光荣的缺点,当时可不好意思这样说自己的。但西安的名吃实在不敢恭维啊,居然是羊肉泡馍。我不吃羊肉,即便是在兵团挨饿时,我也没改变了自己啊! 

非常遗憾的是尚存革命热情的我并没有去成延安。邻家的叔叔坚持反对我一人独自去延安,并且说延安没有甚么看的,就那麽几间旧窑洞----.对此我在心里惶惑了很长时间:一位老革命怎么能这样评说革命圣地呢?

在郑州我产生了同样性质的疑问。

那是当我怀着满腔的热情匆匆赶往二七纪念塔时产生的。纪念塔很小,当我目睹到它时我真的很失望,到底为什么?我说不出,或许是因匆匆过往的人们对他的无暇?或许是塔建的不如我想象的那样伟岸高大?或许是我把一切想象得太过超然?                                     

【35年前在西安大雁塔的留影】    

 

车轮滚滚——我依然倚窗而坐。----.我的眼前出现了那熟悉的土地,那漫天的风沙,那贫瘠的土地, 是乌兰布和?不,是和乌兰布和一样的荒漠。列车驶进了河南的兰考。

望着依然荒芜且小有名气的兰考,我想起了延安,想起了二七纪念塔-----.

我已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与世隔绝了多年的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这个正在发生变化的,已经发生变化的,和需要发生变化的了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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